6
除夕夜，学校空荡荡的，只有零星几个留校的学生。
我妈的视频电话打了过来，屏幕里，她的眼眶红红的。
“宁宁，一个人在学校冷不冷？食堂的饭菜肯定没有妈妈做的好吃，我看你都瘦了一圈。”
她絮絮叨叨地说着，最后叹了口气。
“都怪你爸，非要把你一个人丢在学校，要我说，在家不是一样学吗。”
“之前我就想给你打电话，你爸不让，说打扰你学习。”
我心里一酸，刚想安慰她几句。
手机那头突然传来我爸不耐烦的声音。
“行了行了，一个大年夜说这些干什么。”
“再说，都快成年的人了，在学校为了高考学习是能缺个胳膊，还是能少条腿呀。”
“要我说，就是平时你太惯着她了，早让她在学校多学点习，说不定都能上清北大学了。”
他凑到镜头前，那张我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几乎占满了整个屏幕。
“江晚宁，晴晴怎么样了？我听说她上次期末没考，你这个假期有没有用心给她补课？”
“这可是高三最后半年了，改变命运就这一回，你可得上点心，你们俩必须都给我考上好大学！”
“晴晴呢，让我看看。”
他的话音刚落，沈思晴就像算好了时间一样，从我身后冒了出来。
她穿着一件不那么合身的新毛衣，脸上却挂着盈盈的笑意，
亲昵地走过来，一把挽住我的手臂。
“叔叔您别担心，宁宁姐对我可好了，教了我好多东西呢。”
她晃了晃胳膊，故意把袖子展示给我妈看。
“阿姨您瞧，我身上这件衣服，就是宁宁姐说她不要了给我的，我特别喜欢，谢谢宁宁姐。”
我妈的脸色瞬间就变了。
“宁宁，妈给你买的新衣服，你怎么能随便给别人？咱不缺这一件，你自己留着穿。”
“哎呀，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！”
我爸在旁边呵斥道。
“能互相送衣服，说明俩孩子关系好，你别跟着瞎掺和。”
“再说了，晴晴她爸妈走的早，家庭条件不好，我闺女能送她衣服穿，说明有爱心。”
我看着屏幕里妈妈担忧又委屈的脸，心像被针扎一样疼。
我强行挤出一个笑容。
“妈，你别担心，一件衣服而已，我没事的，你跟我爸好好过年。”
挂掉电话，宿舍里又恢复了死一样的寂静。
沈思晴挑衅的看了看我，
“你爸妈对你真好，我爸妈要对我也这样就好了。”
我走到窗边，看着远处城市上空绽放的烟花，绚烂，却冰冷。
7
慢慢的，我和沈思晴之间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。
我们谁也不跟谁说话，但她又总能在我学习的时候，像个苍蝇一样围在我
好像比着和我学习一样
前一秒她还在跟室友嘲讽我不过是个死读书的书呆子。
下一秒就能拿着一本练习册，厚着脸皮凑到我面前。
“宁宁姐，这道题为什么要采用这个方法呀？我想的这种为什么不行呀？老师讲的我没听懂。”
她总把咱爸挂在嘴边，像一道金牌令箭。
“咱爸说了，让你一定得教会我。”
即便我千般万般不愿，都不得不强打精神，为她解答
我面无表情地接过她的练习册，给她讲题。
我讲的每一个字，都像是在计算一笔未来的债。
不得不说，她确实用功，几次月考成绩突飞猛进，竟然也稳定在了六百分左右。
但很快，她就到了瓶颈期，分数在六百出头来回打转，甚至有一次还掉到了五百九。
这对她来说这本是正常的，可她不这么觉得。
高三下学期的期中考试，她像一匹黑马，成绩一下子冲到了620分。
几乎是成绩出来的同一时间，我脑中的系统响了。
【清算条目：沈思晴抄袭宿主期中考试答案27次，此进度将累计至高考，并按照其严重程度，降低绑定对象分数，提升宿主高考分数。】
我看着成绩单上，沈思晴名字后面那个鲜红的620，只觉得讽刺。
果然，她拿着成绩单在班里到处炫耀，
班主任更是把她当成了学校冲击名校的希望，开会时点名表扬。
至于我，一个从横木中学滚过来的转学生，就算考的再好又能怎么样呢，
毕竟考的高了，别人也会说那时人家横木高中培养的好，
考的低了，别人会说，都是三流高中把人家孩子坑了
没人真的在乎我。
沈思晴从我身边走过，得意地扬了扬下巴。
“江晚宁，看见没，我说过，我一定会超过你。”
我抬起头，对她笑了笑。
“好啊，我等着。”
“最好下次考试就超过我。”
8
抄袭是会上瘾的，尤其是在品尝过不劳而获的甜头之后。
沈思晴被老师和同学捧得太高了，高到她自己都信了自己是那个大器晚成的天才。
她舍不得从云端上掉下来。
期中考后的一次随堂测验，她凭自己考，分数直接被打回原形，五百九十多分。
那几天，班主任和各科老师轮番找她谈话，分析原因，
希望她的分数能回到620，甚至百尺竿头，更进一步，
还劝慰她不要有压力。
可她们不知道，越是这样做，沈思晴的压力越大，
压力越大，她就越想抄袭来维护住她这份虚假的分数。
她被搞得焦头烂额，连恶心我的心思都没有了，我的日子过的倒是越来越舒服。
毕竟都到高三下学期了，平时大家闲得无聊霸凌霸凌转校生倒也正常。
真到了拼搏命运的时候，谁也不傻。
从那之后，我脑子里的系统提示音就没停过。
【叮，叮，叮沈思晴抄袭宿主三模答案12次，此进度将累计至高考，并按照其严重程度，降低绑定对象分数，提升宿主高考分数。】
【叮，叮，叮沈思晴抄袭宿主四模答案20次，此进度将累计至高考，并按照其严重程度，降低绑定对象分数，提升宿主高考分数。】
【叮，叮，叮沈思晴抄袭宿主高校联合答案30次，此进度将累计至高考，并按照其严重程度，降低绑定对象分数，提升宿主高考分数。】
小到平时作业，大到模拟联考，
她都在用一种近乎疯狂的方式，复制我的答案，来稳固她那个摇摇欲坠的学霸人设。
时间过得飞快，在无尽的试卷和倒计时中，高考来了。
踏进考场的那一刻，我前所未有的平静。
答题时，我感觉自己犹如神助，
那些复杂的公式和晦涩的典故，像是自动在我脑中生成，笔尖在纸上行云流水。
查成绩那天，我紧张地刷新着页面，当看到空白的成绩查询页面时，
我激动地跳了起来，一把抱住我妈。
“妈！我考上了！”
我妈还一脸疑惑，带着一点担忧对我说，
“宁宁，我看你成绩也没有呀，你咋这么开心，是不是这系统没给咱登记呀。”
我高兴的都破音了，
“妈，这你就不懂了，为了避免炒作高分高考生，所以省前50的高考成绩会被屏蔽。”
“妈，你闺女是省前50名，这下清北大学稳了。”
我妈比我还激动，
“太好了，闺女，妈，真替你高兴。”
没等我和我妈高兴完，我把一盆冷水直接泼下来，
“女人家，就是沉不住气，你等我问问晴晴。”
说罢，便给沈思晴打了电话。
打完电话，他的脸上露出比我还灿烂的笑容，满面红光，
我爸正在客厅打电话，听到我的喊声，他比我还激动，拿着酒杯走了过来，满面红光。
“薇薇的成绩也被屏蔽了！看来你们俩这次都考得不错，到时候一起去清北当同学，多好！”
说完，感觉可能有点尴尬，又补充，
“好！好！，宁宁你不愧是我江家的女儿！”
说完，他还开了几瓶家里珍藏的好酒，小酌起来，
仿佛已经看到了他两个女儿光宗耀祖的未来。
9.
我点开朋友圈，沈思晴果然发了动态。
一张成绩查询页面被屏蔽的截图，配文是：“努力总有回报，清北见。”
底下她的那群狗腿子已经吹上了天。
“哇！晴姐牛逼！省状元预定！”
“我就说晴姐是隐藏的学神！这下打脸多少人啊！”
“是呀，晴姐这次高考成绩，可能都刷新咱们建校历史了吧。”
“何止建校历史呀，晴姐就是第一个考上清北大学的，前无古人，后无来者。”
我看着那些吹捧，觉得可笑又可悲。
她大概真的被自己编织的谎言，骗得深信不疑了，还在下方做作的回复。
“大家别这么说，也不知道是省前50的第几名呀，也不一定能不能上清北大学。”
我正准备关掉手机，我妈突然推开我的房门，激动得声音都在抖。
“宁宁！清北！清北大学招生办的电话来了！”
我愣愣地接过电话，听筒那头传来一个温和又礼貌的声音。
他们说，只要我报考清北大学，所有专业任选，并且学校还会给予五十万的奖学金。
我妈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追问了一句：“老师，那请问……我女儿大概是考了全省第几名啊？”
对面沉默了两秒，然后用一种更热情的语气说，
“阿姨您太谦虚了，江晚宁同学不是大概第几名，她就是今年的省状元。”
省状元。
我和我妈抱着我哭了好久，这几年的委屈和辛苦，在这一刻都有了回报。
接下来的几天，我们俩像掉进了蜜罐里，天天凑在一起研究报考指南，脸上是藏不住的笑。
最后，我决定报考清北的航空航天系，去造我们国家自己的卫星，为国争光。
我们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我爸时，他脸上的笑容却有些勉强，眉头紧锁。
“状元是好事……可是，宁宁，你说，怎么一直没有招生办给晴晴打电话呢？”
屏蔽期过后，分数终于可以查询了。
我，731分，省状元。
而沈思晴，只有可怜的31分。
原来她的分数被屏蔽，不是因为太高，而是因为太低。
低到系统以为这个考生缺考了。
那天晚上，我爸把我妈叫到书房，我也跟了过去。
他一脸颓败地坐在椅子上，开口就是：“我想送薇晴晴出国读书。”
我妈当即就炸了：“江远道你疯了吧！她凭什么！你拿什么钱送她出国！”
她死死盯着我爸，眼泪在打转。
“你老实告诉我，你是不是她亲爸！”
原来，我妈也早就发现他们间的不正常
我爸沉默了很久，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，终于不再伪装。
“是。”
他抬起头，眼神里没有半分愧疚。
“这十八年，我对你们母女，尽到了我所有的责任。”
“现在，我也该去我另一个家，尽我的责任了。”
“当初，晴晴他妈得了癌症，她本没想找我，直到快撒手人寰才找到我，当时晴晴才初二呀，”
“多么小一个小孩，现在她高考也没考好，我要对她负责。”
没等他说完，我上去直接给他一个耳光，
“这巴掌我早就想打了，你要上赶着给别人当爹，我不管，”
“可你把我妈和你亲手创办的公司，做公证全部转移到你自己名下，”
“你对得起我和我妈吗？”
边说我边把我那个寒假查出来的成果甩到他的脸上。
江远道不以为耻，反以为荣，
“公司虽然是我和你妈一起建立的，但是有了你之后，你妈，就不上班了，就在家照顾你。”
“我总不能把我一辈子建立的公司，给毁掉吧。”
“这几年生活费，我也没少给，我会给你们20万，这房子我也不要，你们会理解我的。”
三言两语他就把我妈当初和他一起没白天，没晚上跑通最初始业务的困难解构。
他的话音刚落，我的脑海里，响起了系统那激动人心的，最终的审判。
【检测到挪用财产行为，启动清算。清算条目：厚待私生女，薄情弃妻儿——父亲挪用夫妻共同财产价值估值20亿元打款到沈思晴账户，现已拦截，并扣除同样款项打到宿主账户。】
10
没等我妈撕心裂肺地指责他，他口袋里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。
是一连串的银行短信通知。
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，整个人瞬间僵住，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。
“不……不，这不可能，是谁，到底是谁？”
我冷笑着瞥了一眼他屏幕上的巨额负债提醒。
“父亲，现在，你可以带着你的二十亿债务，去找你的好女儿团聚了。”
最终，我爸和我妈成功离了婚。
他为了防着我妈，早就把公司做了婚前财产公证，自以为万无一失。
却没想到，这反而让他自己净身出户，并且独自背上了所有债务。
而我，手握二十亿资产和清北大学的录取通知书，未来一片光明。
几个月后，我在去学校报到的路上，看到两个穿着环卫工服装的人，
正为了一只空塑料水瓶在街边激烈地争抢。
正是我的好父亲，和他的好女儿。
他们因为背负着巨额债务，被告上法庭，成了失信被执行人，
找不到任何工作，只能靠捡垃圾为生。
我摇上车窗，让司机开快点，不想再多看他们一眼。
清北的校园生活丰富多彩，
我很快便转而拥抱属于我炽烈的青春。
不知道过来多久，
脑海里，那个我早就遗忘了的冰冷机械音最后一次响起。
【叮！终极目标已完成，系统开始解绑。】
我有些感慨，毕竟如果没有她，
或许现在捡破烂的就是我了，我不知道怎么感谢她。
突然，
一个温柔的女声却突然替代了它。
“你好，江晚宁。”
我愣住了。
“我是七年后的你。”
“在我的那个世界里，没有系统。我不像你，我是一个自卑的可怜虫，”
“由于从小江远道的缺位，我一直很自卑，很敏感，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咱们的成绩，
“即使小时候被别人说，我是没爹的野孩子，也不会想你一样，勇敢反击。”
“讲真的，我很羡慕你，你真的很棒，”
“后续，正是由于我的性格我被他们联手陷害，高考失利，身败名裂，妈妈也因此气到病重……我被他们毁掉了一生。”
“我在临死前，唯一的执念，就是希望一切可以重来。”
“就是我要报仇。”
“感谢上天，给了我这次机会，我重生了，不过是以另外一种方式。”
“其实，在你刚出生的时候，我就在了，只是由于你身体悲伤能量不够，一直没有激活。”
“我看到你在遇到之前欺负我的那些磨难时，总是直接出击，解决问题，真的好爽。”
“现在，执念已消，看到你在大学过的很好，我也放心了。”
“现在，我把属于你的人生，还给你了。”
“请你，一定要幸福地活下去。”
声音渐渐消失，我的眼角，滑落一滴滚烫的泪。
我对着虚空，轻声说。
“谢谢你。”
我会连带着你的那份，带着我们共同的青春，一直活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