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
我没有回家,直接跟着周正去了他的律所。
在路上,我把张家那个“伐木累”群聊的截图,以及我和张莉之前的聊天记录,都发给了他。
周正看完,脸色越来越凝重。
“林小姐,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家庭纠纷了。”
“他们的行为,已经构成了故意伤害(未遂)的预谋。”
“加上非法拘禁,数罪并罚,那位老太太,很可能真的要去里面待几年了。”
我点了点头。
这是她应得的。
“房子的事情,还有我之前投入的那些钱,能拿回来吗?”
“当然。”
周正给了我一个肯定的答复,“您有清晰的转账记录,这些都是婚前个人财产的投入,法律会支持您的。”
回到律所,我签了正式的委托协议。
一切都处理妥当后,我才给我妈打了个电话。
我尽量用平静的语气,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,隐去了那些最惊险的部分。
饶是如此,电话那头的我妈还是气得浑身发抖。
“这群畜生!王八蛋!”
“然然,你等着,我马上过去!我饶不了他们!”
“妈,你别来。”
我连忙阻止她。
“我已经交给律师处理了,你来了也只会生气。”
“我现在只想安安静静地待一会儿。”
我妈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,声音里带上了哭腔。
“我的傻女儿……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,怎么不早点告诉妈妈……”
“你一个人在外面,被他们这么欺负……”
听着妈妈心疼的声音,我一直强撑的情绪终于有些绷不住了。
眼眶发酸,但我还是忍住了。
“妈,我没事,真的。”
“幸好,这一切都发生在结婚前。”
“现在看清了,总比跳进火坑再后悔要好。”
挂了电话,我在周正的办公室里坐了很久。
窗外车水马龙,这个我生活了多年的城市,此刻却让我感到一丝陌生。
一个小时后,张扬打来了电话。
我不耐烦地挂断。
但他锲而不舍,一遍又一遍地打过来。
最后,我索性关了机。
世界终于清静了。
周正帮我安排了一家酒店,就在律所附近。
他说这段时间,最好不要回家,免得张家人去骚扰。
我接受了他的建议。
躺在酒店柔软的大床上,我却毫无睡意。
这二十四小时发生的事情,像电影一样在我脑中不断回放。
婆婆慈祥的笑脸,那碗黑乎乎的药汤,碗底的白色粉末。
张扬闪躲的眼神,张莉得意的嘴脸,还有那个家庭群里,一句句冰冷的谋划。
五年。
整整五年。
我从一个不相信爱情的女孩,被他一点点捂热。
我以为他就是我的良人,是那个可以托付一生的人。
我满心欢喜地策划我们的婚礼,期待着我们孩子的降生。
结果,到头来,只是一场笑话。
我侧过身,手轻轻地放在小腹上。
这里有一个正在孕育的小生命。
我的孩子。
幸好,妈妈没有让你出生在那样一个可怕的家庭里。
从今以后,只有我们两个人了。
不知过了多久,我有了一丝困意。
迷迷糊糊中,我好像听到了敲门声。
很轻,很执着。
还伴随着张扬压抑的哭声。
“然然……开门……我知道错了……”
“你让我见见你,好不好……”
我猛地惊醒,坐了起来。
不是梦。
他竟然找到了这里。
我心里的厌恶几乎要溢出来。
我拿起手机开机,想打电话给酒店保安。
屏幕刚亮,一条短信就跳了出来。
是张莉发的。
【林然,你真以为你能告倒我们家吗?别天真了。我劝你见好就收,拿着钱滚蛋,否则,有你后悔的时候。】
我看着短信,冷笑一声。
看来,他们还是没搞清楚状况。
就在这时,张扬又发来一条短信。
【然然,我知道你在里面。你听我解释,群里的那些话都不是我的本意,我都是被我妈逼的!我没有办法!】
【我爱你,然然,我不能没有你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,我马上就跟我妈断绝关系,我们两个带着孩子好好过,行不行?】
呵,又是这一套。
我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懒得回。
我直接拨通了前台的电话。
“你好,我住1203号房,现在门口有人骚扰,请你们派保安过来处理一下。”
7
酒店的效率很高。
不到两分钟,我就听到了门口传来保安严肃的问询声,以及张扬慌乱的解释声。
很快,外面就安静了。
我靠在床头,没有丝毫的快意,只觉得疲惫。
一夜无眠。
第二天一早,周正就给我带来了最新的消息。
“法院已经受理了我们的案子,传票今天就会寄出。”
“另外,警方也已经介入调查,传唤了张家母子和张莉。”
我点了点头。
“他们怎么说?”
“还能怎么说。”
周正嗤笑一声,“矢口否认。”
“那位老太太一口咬定那碗是安胎药,白色粉末是她自己吃的钙片不小心掉进去的。”
“张莉也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,聊天记录都是开玩笑。”
“只有张扬,情绪比较激动,反复说都是误会。”
“不过没关系,碗我们已经送去鉴定了,那是不是钙片,一验便知。”
“那个所谓的‘王医生’呢?查到了吗?”
“查到了。”
周正的表情严肃起来,“是一家没有任何资质的黑诊所,之前就因为非法堕胎被查处过,后来换了个地方又开张了。”
“警方已经把诊所查封,那个医生也被控制了。”
“林小姐,您这次是真的非常危险。”
我的后背冒出一层冷汗。
如果昨天我没有那么决绝,如果我真的被他们带去了那家诊所……
后果我不敢想象。
“周律师,我只有一个要求。”
“我要让他们,付出最惨痛的代价。”
“钱我可以少要,但牢,他们必须得坐。”
周正点了点头。
“我明白。我会尽我所能。”
接下来的几天,我一直住在酒店。
我妈到底还是不放心,坐了最早一班高铁赶了过来。
我扑进她怀里,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,嚎啕大哭。
把这些天所有的恐惧、愤怒、悲伤,全都哭了出去。
妈妈什么也没说,只是抱着我,轻轻地拍着我的背。
等我哭够了,她才红着眼圈,帮我擦干眼泪。
“哭出来就好了。”
“没事了,然然,妈妈在呢。”
有妈妈在,我混乱的心终于找到了主心骨。
她没有去张家闹,也没有说一句指责的话,只是默默地陪着我,照顾我的饮食起居。
我知道,她是怕我再受刺激。
事情的发酵,比我想象的要快。
周正的团队效率很高,很快就把证据链都固定了下来。
药碗里的粉末鉴定结果出来了,是米非司酮,一种常见的堕胎药。
再加上家庭群聊的预谋记录,张莉和那个黑诊所医生的通话记录。
证据确凿,不容抵赖。
张家彻底慌了。
婆婆和张莉被刑事拘留。
张扬因为在预谋中态度消极,加上是初犯,暂时被取保候审。
他几乎是疯了一样联系我。
打电话,发短信,甚至跑到我公司楼下、我家楼下堵我。
我一概不理。
最后一次见他,是在我家小区的地下车库。
他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我妈的门禁卡,拦住了我的车。
他整个人憔悴得不成样子,胡子拉碴,眼睛里布满了血丝。
“然然!”
他趴在我的车窗上,用力地拍打着。
“你见我一面!就一面!”
我降下车窗,冷冷地看着他。
“有事?”
“我妈……我妈被拘留了。”
他哭着说,“还有莉莉……”
“然然,我知道错了,我真的知道错了。”
“你撤诉好不好?只要你肯撤诉,你让我做什么都行!”
“房子、车子,存款,我全都给你!我净身出户!”
“求求你,放过我妈吧,她年纪大了,身体不好,在里面会死的!”
“现在知道求我了?”
“她逼我喝打胎药的时候,你怎么没想过,我也会死?”
“张扬,收起你那套鳄鱼的眼泪,别再来恶心我了。”
“不是的!然然!”
他拼命摇头,涕泗横流。
“我爱你啊!我是爱你的!我只是……我只是太怕我妈了!”
“你知道的,我从小到大就不敢违逆她……”
“所以呢?”
我打断他,“这就可以成为你伤害我的理由?”
“张扬,你不是怕,你是懦弱,是自私。”
“在你心里,从来都只有你自己。”
我不想再跟他废话,升上车窗,准备开车。
他却突然绕到车头,张开双臂,拦住了我的去路。
“你不答应我,我就不走!”
“然然,你就真的这么狠心吗?我们五年的感情啊!”
他声嘶力竭地嘶吼着,引来了不少围观的邻居。
我皱了皱眉。
正在这时,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群记者,扛着长枪短炮就冲了过来,将我们团团围住。
闪光灯不停地闪烁,刺得我睁不开眼。
“张先生,请问您就是‘堕胎门’事件的男主角吗?”
“您母亲逼迫您未婚妻堕胎,您是否知情并参与其中?”
“林小姐,请问您现在是什么心情?未来有什么打算?”
我愣住了。
是谁把记者引来的?
8
混乱中,我看到了人群外的张莉的妈妈,张扬的姑姑。
她正恶狠狠地瞪着我,脸上带着报复的快意。
是她。
我瞬间明白了。
他们是想把事情闹大,用舆论来压我。
想把我塑造成一个为了钱不择手段,把婆婆送进监狱的恶毒女人。
从而博取同情,让我妥协撤诉。
张扬显然也没料到这个变故,他被记者们吓傻了。
而他的姑姑,像头发了疯的野狗,冲破人群就扑了过来,一把抓住我的头发往后扯!
“你这个不会下蛋的鸡!不要脸的贱货!还想告我们家!”
她另一只手甚至恶毒地朝我的小腹抓来!
我下意识地用力一推,她自己没站稳,一屁股摔在地上,立刻开始撒泼打滚。
“哎哟打人啦!杀人啦!这个恶毒的女人要打死我这个老太婆啊!”
她一边哭,一边去拉扯张扬。
“扬扬,你快告诉大家,她是不是为了钱才这么对我们家的!”
张扬被他姑姑推到镜头前,脸色惨白,他没理记者,而是转向我,眼中含泪地哀求:“然然!就算是为了我们的孩子,你忍一忍不行吗?我妈进去了,孩子生下来就没有奶奶了,你忍心吗?!”
记者们的话筒几乎要戳到我的脸上。
“林小姐,请问是这样吗?”
“您真的是因为彩礼问题才起诉男方家人的吗?”
我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
我迎着镜头,目光清晰而坚定。
“第一,我起诉张家,不是因为彩礼,而是因为张扬的母亲周桂芬,联合张莉,有预谋地试图用堕胎药,谋杀我腹中五个月大的胎儿。”
“我有物证、人证、聊天记录,以及诊所医生的证词。”
我顿了顿,声音提高了几分。
“第二,我没有气到周桂芬犯心脏病,更没有动手打人。”
“从头到尾,都是他们在逼我,甚至刚刚还试图对我进行人身攻击。”
“我有全程的录音,可以证明他们是如何对我进行威胁和非法拘禁的。”
“第三,至于钱。”
我冷笑一声,目光扫过张扬的姑姑,“我林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,但也还没到要靠讹诈别人过日子的地步。”
“我所有的财产诉求,都会在法庭上公开,孰是孰非,法律自有公断。”
我的话掷地有声,条理清晰。
记者们都安静了下来,显然是被我这番有理有据的回应镇住了。
张扬的姑姑没想到我这么刚,一时也愣住了。
我没有再理会他们,径直拨通了110。
“喂,警察同志吗?我在万华小区地下车库,这里发生了一起恶性围堵事件,并有人恶意造谣诽谤,严重影响了我的正常生活和人身安全,请你们立刻出警。”
打完电话,我转向那群记者。
“各位媒体朋友,我知道你们需要新闻。”
“但是,也请你们恪守职业道德,不要成为别人手里的枪,被人当猴耍。”
“这件事情的真相,法庭会给出最终的判决。”
“我言尽于此。”
很快,警车来了。
一场闹剧,终于收场。
张扬和他的姑姑,因为寻衅滋事和诽谤,被带回了派出所,行政拘留了十五天。
这一下,张家彻底老实了。
再也没有人敢来骚扰我。
开庭那天,天气很好。
我穿着一身干练的黑色西装,坐在原告席上。
被告席上,是取保候审的张扬,和他那个嚣张的姑姑。
周桂芬和张莉,则是穿着囚服,被法警押上来的。
几天不见,周桂芬像是老了十几岁,头发花白,满脸憔悴。
张莉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,低着头,不敢看我。
庭审过程很顺利。
周正准备得非常充分,证据链完整,逻辑清晰。
对方的律师几乎没有还手之力。
在铁一般的证据面前,周桂芬和张莉的狡辩显得苍白无力。
她们最终都承认了自己的罪行。
最后陈述的时候,张扬看着我,哭得像个孩子。
“然然,我错了……你原谅我……”
我看着他,内心毫无波澜。
有些错,永远无法被原谅。
9
法庭的判决很快就下来了。
周桂芬,作为主犯,犯故意伤害罪(未遂)、非法拘禁罪,数罪并罚,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。
张莉,作为从犯,犯故意伤害罪(未遂),被判处有期徒刑一年零六个月。
张扬,因参与预谋,但情节较轻,且有悔罪表现,免于刑事处罚,但他的行为已经让他声名狼藉。
那个黑诊所的王医生,因为非法行医和故意伤害,被判了五年。
张扬的姑姑,因为诽谤罪,被判处罚金,并被要求在本地报纸上公开向我道歉。
民事赔偿部分,法院也完全支持了我的诉求。
婚前我投入装修的钱,以及我们恋爱期间共同偿还的房贷部分,张扬必须全额返还。
二十万彩礼,也必须退还。
那套我们原本准备当婚房的房子,因为张扬无力偿还我的部分,最终被法院强制拍卖。
拿到判决书的那一刻,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。
这场持续了几个月的战争,终于结束了。
我赢了。
赢得干净利落。
我从法院走出来,妈妈和周正都在门口等我。
“结束了。”
妈妈抱着我,声音哽咽。
“嗯,都结束了。”
我笑着,眼泪却掉了下来。
后来,我听说了很多关于张家的事。
周桂芬在监狱里,因为受不了打击,精神出了问题,整天疯疯癫癫地念叨着“我的孙子”。
张莉出狱后,她的未婚夫就跟她解除了婚约,因为这件事,她在我们这个城市也待不下去了,灰溜溜地回了老家。
张扬的公司,因为他声名狼藉,生意一落千丈,最后宣告破产。
他卖掉了房子和车子,才勉强还清了欠我的钱和银行的债务。
他变得一无所有。
那场失败的婚姻,像一场噩梦。
但幸好,梦总有醒来的时候。
关上那扇错误的大门,才能看到另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。
天空湛蓝,未来可期。